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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团老朋友 (李金)
来源:兵团第十三师   作者:文联   点击数:   发表时间:2018-07-20 11:13:36
    退休后,在小区的公园里晨练,或是在附近的广场和林荫道上散步,或是去超市购物,常常会遇到一些多年不见的从前兵团的老朋友。这些来自兵团连队的农工、牧工、基层干部,他们满面沧桑,额头上的道道皱纹和满头白发,记录下昔日在戈壁荒原战天斗地,白手创业的艰辛。但他们眼里却溢满晚年生活的幸福喜悦和对生命的乐观旷达。
       我进疆40多年,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是在兵团度过的。后来因工作需要,调离了兵团,但却时时怀念那些在艰苦的环境中,同患难,共甘苦的兵团战友。老一代兵团人,他们不畏艰难险阻,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斗,也和人为的诡谲变幻的政治环境抗争,终于迎来改革开放后幸福安康的美满生活。在现代化、城市化的滚滚大潮中,他们退休后纷纷进城购房,住进了城市的高楼大厦,和城里人一样,共享改革开放带给人们的小康生活,安度他们的幸福晚年。
       兵团人吃苦耐劳的精神,憨厚朴实的品性是令人敬佩的。这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,一见面,就热情洋溢地和我握手,不停地问长问短,向我倾述别后衷肠。那股亲热劲,简直胜过亲生的兄弟姊妹。
       那一天,我带着小外孙子到一家酒店去参加一位兵团老朋友儿子的婚礼,宴席上几乎是青一色的兵团人。老朋友相见,有说不完的知心话。正好和我同桌的有一位原巴里坤红山农场牧场的老朋友,他叫张瑞杰。我们多年不见,显得格外亲热,真是“酒逢知己千杯少”,我们一边饮酒,一边追忆当年在兵团经历的峥嵘岁月。张瑞杰那时是牧场的会计,我那年刚到牧场,当牧工,给牧场看守冬窝子。那年春天,牲畜转场时发生了一起惊动全农场的大事。
       事情发生在3月下旬,正是春季牲畜转场的时候。牧场的干部职工,全体出动去帮哈萨克牧民吆羊,赶牲口。当羊群刚刚赶上板房沟达坂顶上时,突然天气骤变,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雪。板房沟达坂是莫钦乌拉山海跋最高的达坂,陡峭突兀,异常险峻。牧民和羊群困在达坂顶上,严寒、饥饿威胁着人畜的生命安全。刚下的大雪覆盖封堵了下山的通道。张会计和一位哈萨克牧民英斯格冒险在前面探路,当他们走到半山腰时,突然发生了可怕的雪崩。崩塌的像山峰一样的积雪把半山腰黑压压的松林全部推倒,张会计和英斯格被雪崩一直推压到山底,雪崩产生的巨大推力,让积雪在山底像浪花一样翻卷了上来,又把张会计从沟底翻卷了出来。而哈萨克牧民英斯格却没有那么幸运,被无情的雪崩永远埋葬在深渊中,长眠在雪山下了。
       张会计和我在回溯这一幕惊险的往事时,由于是亲身经历,特别是张会计,亲历生与死的瞬间考验,更是激动无比。而同桌的其他听众却一齐为他鼓起掌来。他们说,张会计,你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,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张会计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,大笑着说:“谁说不是呢,我而今过的神仙一样的幸福生活,是我当年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啊!”
       我说:“那你就得更加珍惜生命,力争再活三十年,不要辜负上帝对你的垂青哟!”
       满桌的宾客都大笑起来,大家说,我们这些老一代的兵团人,都要自珍,爱惜生命,力争长寿,不要辜负这样一个国泰民安的美好时代啊!
       遗憾的是还有一些没有进城居住的老朋友,一直无法见面,而我又特别想念他们。于是今年夏天,我利用去天山北麓避暑的机会,专门坐车去了趟红山农场,特意去拜访了和我昔日风雨同舟,患难与共的两位好朋友。
       这两位朋友都是牧场的牧工,当年都是给牧场放牧骆驼的牧驼人。
       我先去拜访了我的哈萨克老朋友黄花白。他现在也退休了,一家人定居在农场为牧民修建的宽敞明亮的安居房里。我走进他家门时,他正在给一位哈萨克妇女看病。让我吃惊的是,他——一位昔日在深山老林,戈壁荒漠的牧驼人,居然学会了中医,能给病人号脉,开处方。
       一见我进门,黄花白又是让座,又是招呼老伴给我倒奶茶,忙得不亦乐乎。我们坐定后,他告诉我,当年哈萨克牧民常年在草原上、深山里放牧,缺医少药。那年一位常年在牧区奔走为牧民看病的汉族医生调走了,推荐他去当赤脚医生。于是他放下了牧驼鞭,背起了药箱,奔走在各个放牧点,给分散在方圆几百公里的牧民群众看病,担负起为哈萨克牧民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。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刻苦精神,他先是学会了西医,后来他又刻苦自学中医,取得了医师资格证。他说他现在每月三千多元钱的退休工资。两个女儿也跟他学医,接了他的班,在草原上给牧民看病,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。他自己退休后依然闲不住,就在家中开了个诊所,为定居牧场的牧民看看病,附近一些汉族群众有时也找上门来请他看病。
       我听了他的介绍,不仅当面竖起了大姆指:“老朋友,你真不简单,没想到你一个当年的牧驼人,竟然成了一名医生,而且既会西医又懂中医,你学贯中西,了不起啊!”
黄花白笑着说:“老朋友过奖了,医学博大精深,我只不过学了个皮毛。现在退休了,闲不住,发挥一点自己的余热罢了!”
       我突然想起当年在牧区时,黄花白一家人在山北的戈壁滩上放骆驼,5月中旬天气热了,骆驼必须转场,领导上派我去帮他搬家。那天我和黄花白赶着骆驼进山,途经一条干沟,中午时分,又热又渴,但干沟里找不到水,黄花白从他的骆驼鞍子上取下一个皮口袋来,说里面还有点没吃完的酸奶子,可以解渴。他把酸奶子倒在一个茶缸里,先递给我喝,我渴极了,端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就喝下去了。然后,他又倒了一茶缸,他自己也一口气喝下去了。这时,黄花白突然大叫起来:“糟糕了!”原来他发现茶缸里没喝尽的酸奶全是些蠕动的小蛆虫,原来酸奶子放坏了,生蛆了。我们俩人都面面相觑,哭笑不得。但已经把这些蛆虫喝到肚子里了,也只能听之任之。几十年过去了,居然安然无恙。但至今我还记忆犹新,当我重提这件往事时,俩人都乐得笑弯了腰。
        告别了哈萨克族老朋友黄花白,我去拜访另一位汉族老朋友卜荣。
       卜荣一家住在附近的另一个连队,其实离黄花白家并不远。他有一个很大的院子,院子里种着一大片蔬菜:莲花白、胡萝卜、西红柿、大葱、韭菜……,还种了好大一片洋芋。踏进他家的院门,就遇见了他小巧玲珑、身体建旺的老伴。她把我热情地迎进家门,而卜荣却正侧身躺在炕上睡觉,精干灵巧的老伴把他从炕上唤醒了。卜荣的眼睛年轻时就有毛病,现在更加浑浊了,但他居然立刻认出了我,显得有些惊奇,说:“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啊!”
        “老朋友,我来看看你来了!”我兴奋地说。
他还保留着老巴里坤人的传统生活习惯,让我和他盘腿坐在炕上,让老伴把茶水端到炕桌上,我们对坐饮茶叙旧,当年一些往事慢慢浮上心头……
       那一年秋季,卜荣一个人在山里放骆驼,牧场领导带信来,要他迅速把十几峰骟驼拉出山去,帮助牧民搬家转场。领导上要我给他当帮手,和他一块拉骆驼出山。两人把十几峰骆驼先赶到头道白杨沟的沟口,当天晚上我们收拾好骆驼的鞍荐,把要带走的东西装在麻袋里,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。当晚我们就露宿在沟口的小溪边,卜荣拾了些柴禾,提了壶溪水,三个石头支个灶,就在那儿烧茶。我拎了条麻袋,到附近的羊圈去拾了一麻袋干羊粪块,准备晚上升一堆篝火烧土豆吃。谁知当我背着羊粪回来把一麻袋羊粪猛地往地上一扔时,却把卧在旁边的一个儿驼惊动了。儿驼猛地站起来,挣脱缰绳,在夜色中向茫茫无际的戈壁荒漠飞奔而去,霎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这儿离国境线很近,越过戈壁滩对面的一条山脉就是蒙古国了。
       出了这个意外事故,我们定下的出发日期只好推迟了。第二天一早,卜荣骑马到戈壁滩上去找跑掉的儿驼,我留下看管其余的十几峰骟驼。直到半下午卜荣终于赶着一峰骆驼回来了。我满心喜悦,谢天谢地,终于把丢失的骆驼找回来了。
       但卜荣却依然愁容满面,一双眼睛里露出惶恐忧郁的神色。他叹息了一声:“唉,我们那只儿驼找不着了!”
原来他找回来的这只骆驼,不是我们昨晚跑掉的那只儿驼。我说:“我们就把这只骆驼拿去充数,不就行了吗?”
“那哪行啊!那是别人丢失的骆驼,别的单位会找来的。”卜荣摇了摇头。
       当晚,我们还是把找回来的这只骆驼和我们的十多只骆驼拴在了一起,准备第二天一起带走。睡前,卜荣忧心忡忡地告诉我说:“我们这是在边境地区,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啊。现在不是天天讲阶级斗争吗?你要是有一点把柄被人抓住,你就吃不了得兜着走啊!”
       那年月,文化大革命当中的“清队”和“一打三反”刚刚搞过,人们惊魂未定。卜荣的忧郁并非多余。而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,要不是我不小心,那只儿驼也不会被惊跑。我从南方来到牧区,虽然学会了骑马,但对骆驼的习性并不熟悉,我先前只知道马生性胆小容易受惊,没想到这么温驯的骆驼也居然会受惊逃跑。由于我的疏忽,给牧驼人卜荣带来了深深的恐惧。
       当晚,卜荣把十几只骆驼围成一个大圈,让它们卧下。我们俩人睡在骆驼中间,把驼鞍铺在地上,再把脚蹬子铺在驼鞍上,睡觉时,他又在脚蹬子上面苫上了两条羊毛毡。睡到半夜过后,我觉得盖在上面的羊毛毡越压越重,翻身都困难,我把头伸出毡子外一看,天哪!原来正在下大雪,毛毡上积雪至少有一尺厚。
       风雪交加天气(牧民称之为暴风雪)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半上午才停止。我和卜荣从被窝里钻了出来,忠良驯顺的骆驼在风雪中竟然一动不动地安卧在我们周围,仿佛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,在护卫着自己的主人。而整个戈壁荒漠和身后的群山,全变成一片银色的世界了。
       我们烧了一壶茶,吃了些干粮,匆匆忙忙给骆驼搭上驮子,就拉着骆驼沿着北山边子向西出发了。我骑马拉着头驼,走在前面,虽然只有十几峰骆驼,连起来也是一长串。为了防止丢东西和再走丢骆驼,卜荣骑马走在驼队的后面。在银色的世界中,天地显得寂寞而安祥。只有头驼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在沉重而浑厚地叮咚响着,给空旷的漠野点缀着一缕顽强的生命的信息。
       一直走了两天,我们翻过牧城达坂,终于回到了红山农场,结束了这次艰难的历程。
       “老朋友,那只丢失的骆驼后来找着没有?”我开玩笑地问卜荣。
       “后来我去北戈壁找了好几次,那只儿驼就像从世界上蒸发了,一直杳无踪影。”
       “它该不会是‘叛国投敌’了吧?老朋友,你还在为这件事担忧吗?”
       “去它娘的吧,骆驼真要‘叛国投敌’,和我有甚相干?”
       我们俩人同时开心地大笑起来,我们都知道,那个荒诞不经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。
       告别时,我叮嘱他多多保重身体,他说,当年爬冰卧雪,落下了一身病,腿有关节炎,行走不便,幸而内脏还好,能吃能睡,是得把身体将息好,才对得起改革开放后给我们带来的美好幸福的生活哟。
       衷心地祝愿所有兵团的老朋友们,人人健康长寿,幸福安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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